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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越古城

曾經聽說巴黎廣場上的流浪畫家和流浪歌手,很是傾羨過那樣一種詩意的瀟灑,也許是隔得遠了,從未去想過那些身影背後的風塵,和風塵之中掩起的歎息。而今,我也浪跡蓉城,做了一個畫者,麻木多年的靈魂終究因為一位流浪歌手而被深深震撼!
  秋日,一個偶然的黃昏,我浪跡劍閣,在古城街頭茫然逡巡時,迎面傳來了強烈的音樂旋律,有聲音在歌唱,有觀者在慢慢圍近。歌聲更洪亮了,人群圍得更攏,街中心慢慢走來了歌者——一位撐著枴杖的斷腿歌手!儘管他的一隻深藍色褲管高高挽著,那深色西服卻仍然掩飾不住他原來的英挺;略帶冷峻的臉龐直面著黃昏河風的吹擊。
  我不知道他是誰,也不知道他來自何處,只是那一刻我再也不能挪動我的腳邁行半步。我的呼吸差不多是凝滯了。那歌聲音域寬闊,沉宏並帶著磁性,正是我一生追求的那種。我為他的形象而激動,為他的歌聲而激動,我聽不見他唱的是那首歌,我端視他的面容,那臉上找不到自憐和無奈,深色鏡片後,我隱約讀出了自信與風霜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然而,沒有人給錢,他似乎對這些都不在意,只是一手握著麥克風,一手推著音箱,很投入地唱著,他身後有位農女為他推著電子琴伴奏,他唱著慢慢離去了,我的視線裡只有放在音箱上的小盒裡那被晚風吹動的貳圓票角,我的聽覺裡只餘著半句音詞:「與你永相隨」。
  他們將去向何處?
  我將去向何處?
  我沒有錢,我能為他作些什麼?
  忽然想到英語課本上的一個故事:妻子在聖誕節前剪髮為她的丈夫買回了一塊可以配他懷表的表鏈,丈夫賣掉懷表終於為他的妻子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——一把木梳。我只是他的一個聽眾,可我也有一頭秀髮,我可以賣掉秀髮為他付出我那一份錢!於是,在暮色裡,我匆匆走進一家家美發院。然而,沒有一家肯買我的長髮。他們願意為我美發盤發,就是不願買我的頭髮,不肯成全我這個黃昏的心願。
  暮色更重,我穿城而過,從另一條小巷走回歸途,不料迎面又走來那位歌手。他走得還是那樣緩慢那樣艱難,他身後跟著的還是那位農女、那些音響和那架電子琴,街邊隨行的還是那些另外的不肯給錢的聽者,他唱得還是那樣投入,那樣動情,那樣沉宏而帶者磁性,在黃昏裡給人無限的激動和溫情。我的呼吸又一次停頓,我的腳步又一次不能挪動。暮色裡,他們唱著歌離我遠去了,只有那張票角依然在風中閃動只有那個半句我依然聽得很清晰——
  「與你永相隨……」
  黃昏裡,我也是一個流浪的人,我也有對幸福的憧憬,對生活的眷戀。為了生活,我也得堅強,得自信,得正視各種磨難;卸下重擔,我也曾經傷感,曾經無奈,曾經彷徨。沒料到的是,在這個黃昏,我們有緣相逢了,流浪的畫者和流浪的歌手。這個黃昏讓我有緣感受了流浪的內涵。今日,我無能給他以資助,而無論我去向何方,他的歌聲都將穿越古城,穿越濃濃暮色給我以感動,給我以溫馨和懷想,讓我在滄桑之後仍能滿懷重新生活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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