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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謝花飛飛滿天

打開雲的窗戶,只見群芳爭豔,滿園春色,室室生香,好一副秋閨夜宴圖!可惜,我總是錯過花期,只好站在怡紅院門外遠遠觀望,看滿地落紅,輕唱挽歌,玉顏為誰老?紅衣為誰妝?……
  但見瀟瀟雨聲暫歇,何時不聞瀟湘館絲竹聲?憶不得,故夜夜啼痕,點點滴滴,絲絲涼意寥在心頭!寂寞只屬於一個人的孤獨。更多時候,喜歡悄然獨立風雨中,任其寒塘秋鶴漫秋露,那堪秋雨助淒涼!
  已是輕寒露冷,站立久時,有些累,纖弱的嬌軀,怎禁得風霜雪雨?忍不住輕挪蓮步,抬淚眼,挽素手,卻將一方舊帕濕透,細看不是別個,卻是當日寶玉托晴雯所贈的舊帕,不覺心中更多了些許愁悵。你自是知我情義,我亦是知你心事,此情此義一方舊帕足矣!可為什麼前路還是渺茫?清麗的小楷,濃濃的情感都在題帕三絕詩中藏。猶不得思想起往日柔情蜜意來。一時翻翻複複,輾轉悱惻,不知何去何從。拾階而坐,將往日詩文細細品味:題帕三絕,文字云云:
  眼空蓄淚淚空垂,暗灑閑拋卻為誰?
  尺幅鮫綃勞解贈,叫人焉得不傷悲!
  拋珠滾玉只偷潸,鎮日無心鎮日閑。
  枕上袖邊難拂拭,任他點點與斑斑。
  彩線難收面上珠,湘江舊跡已模糊。
  窗前亦有千竿竹,不識香痕漬也無?
  詩文仍在,情何寄?片片相思化作流淚泉,一夢至天明。容顏羨煞桃花又如何?只不過是紅塵中飄飄一縷香魂,三月香巢,梁間燕子太過無情,明天花雖可發,卻不知明年儂還是閨中人否?午夜啼後,誰又會覓得芳蹤?一時五內俱焚,心已傷。身如石雕泥塑一般,空坐愁腸,難寄心緒。
  無言回往來時路,心事已零亂成泥。又見霜草寒煙,衰草連天,殘荷更兼秋雨急,濕衣裳,不辨前路,這是什麼所在?泉水清洌,芳華暗度,翠竹夾路,石子徑斜,只是不見伊人芳蹤!細看時,這不是沁芳亭嗎?卻因秋至而使雁字回時,錦書遺滿西樓?一路行一路憂,觀盡桃李心上秋。欲問紫娟,燕子不來花因何了?妹不語,卻教淚灑相思地。且將柔情輕輕收起,舊帕題詩情何了?念怡紅,君何苦?欲罷不能,只做淚泉湧。拾起滿腹心事,慢慢渡到昔日沁芳河畔,卻見滿地殘花墜落池邊,無人惜從憐愛。不覺悲從中來,將往日葬花祭文一一翻閱,不料想這長長的祭文日後竟成為千古絕唱。當日泣淚寫下史無前例的葬花詞,今日見秋雨瑟瑟,殘紅遍地,幾處庭院飛落,更覺淒涼!原詩文云云:
  花謝花飛飛滿天,紅消香斷有誰憐?
  遊絲軟系飄春榭,落絮輕沾撲繡簾。閨中女兒惜春暮,愁緒滿懷無釋處;
  手把花鋤出繡簾,忍踏落花來複去。柳絲榆莢自芳菲,不管桃飄與李飛,
  桃李明年能再發,明年閨中知有誰?三月香巢初壘成,梁間燕子太無情;
  明年花發雖可啄,卻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傾?一年三百六十日,風刀霜劍嚴相逼;
  明媚鮮妍能幾時,一朝飄泊難尋覓。花開易見落難尋,階前愁殺葬花人;
  獨倚花鋤偷灑淚,灑上空枝見血痕。杜鵑無語正黃昏,荷鋤歸去掩重門;
  青燈照壁人初睡,冷雨敲窗被未溫!怪儂底事倍傷神?半為憐春半惱春。
  憐春忽至惱忽去,至又無言去不聞。 昨宵庭外悲歌發,知是花魂與鳥魂?
  花魂鳥魂總難留,鳥自無言花自羞。願儂脅下生雙翼,隨花飛到天盡頭。
  天盡頭,何處有香丘? 未若錦囊收豔骨,一杯淨土掩風流。
  質本潔來還潔去,強於汙掉陷渠溝。爾今死去儂收葬,未蔔儂身何日喪!
  儂今葬花人笑癡,他年葬儂知是誰!試看春殘花漸落,便是紅顏老死時。
  一朝春盡紅顏老,花落人亡兩不知!
  如泣如訴,將滿腹憂怨都付於遍地春愁。‘花謝花飛飛滿天,紅綃香斷有誰憐?’瀟湘子稿,纏綿悱惻,感情真摯,詩情風流別致,想人所未想,令人歎為觀止。‘一年三百六十日,風刀霜劍嚴相逼;明媚鮮妍能幾時,一朝飄泊難尋覓。’憐紅惜玉,寄予一身,空悲切,‘天盡頭,何處有香丘? 未若錦囊收豔骨,一杯淨土掩風流。質本潔來還潔去,強於汙掉陷渠溝。’花魂若地下有知,是否會憐其詩情,不帶走如花的空顏,滿園春色,室室生香,焉何容不下玉人芳蹤?流水是無情的,落花雖有意卻也無可奈何,流水沒有固定的家園,若隨流水,不知遠方會何時會襲來風霜雨雪,一寸芳心,萬般潔淨,誰來憐惜?如此,若瀟湘云云,不讓落花隨流水,自做香丘,葬落英。流水尚且不是好的歸宿,只有埋落土地,才是憐花的至高境界,試問古來有幾人?花兒也是有靈性的,妹妹如何不知?從此後花亦不愁,儂亦心安,不管花謝花飛,花滿天,只求天上人間少些離分,少些愁怨,多些相聚,多些眷屬。如此,既使花謝了,又何妨?妹妹作此詞句,自是因情所致,那個鎖盡繁花,唱斷愁思的大觀園裏,竟無人疼惜妹妹,只有一紫娟尚可相依為命。若有父母疼愛,若有手足相惜,妹妹今日怎能作此哀音?想至此,不覺淚落滿腮。恍惚記得妹妹已離世,登入仙界。因何獨坐風口裏,暗自哭泣,是不是寶玉又惹你生氣了呢?眼前忽地一亮,那裏有妹妹的芳蹤,只是好夢一場罷了。
  西方三生石畔,絳珠草嫋嫋娜娜,風流嫵媚,警幻仙子守護,不令蜂纏蝶戀。自此後,世上再無瀟湘妃子,龍尾森森,鳳吟細細,那個‘每日家情思睡昏昏’的西子,成為憐花人的典範。我亦為之泣淚。留下千古詩文,以慰芳心!
  收拾起長長的祭文,整整思緒,心清氣爽,不教悲傷染寸秋。且行且吟,從古至今,上下五千年,詩文疊疊,層出不窮。不必言大觀園裏美女如雲,這裏也同煙雨江南,才子佳人織就一簾幽夢。獨坐窗外,也能一覽眾山小,其不妙哉?雲想衣裳花想容,才子佳人聚在一起,不知又會生出多少詩詞文章。
  站在窗外,瀟瀟的秋雨淋濕了帕,雲的窗內風景依舊,不是暮春時節,卻是秋露含霜的季節。古來才子佳人多寂寞,因何這裏詩情洋溢,妙筆生花,原來還是那朵藍色飄逸的雲在作怪呢!滿腹詩情織就九張機。現收錄原文如下:
  一張機,朝花夕媚舞秋衣。塵香落盡嫣然去,不爭濁世,只求真與,一瓣也心知。
  二張機,如煙倚柳靜如絲。默默不與東風笑,冰心一片,癡情幾縷,化做蝶兒飛。
  三張機,吟成豆蔻罷矜持。紅樓一夢誰堪與?湘江舊曲,高唐難賦,淡淡睡酴?。
  四張機,紫風飄逸染娥眉。隨形如影皆無主,一懷心事,兩重雁字,寄得楚雲歸。
  五張機,紅塵難鎖逸舟時。江湖走馬為情歎,斷愁刀劍,奪懮朱筆,滿紙倩為誰?
  六張機,碧柔綠翡最相思。流星夜半漂如淚,誰人識得,落塵珠玉,都是杜鵑啼!
  七張機,蘇顏憔悴憶清輝。當時明月何曾照,捧心西子,銷魂宿怨,午夜看芳菲。
  八張機,憐香題帕哭湘妃。惜花痛草憑空惹,一杯淨土,風流盡掩,付與比丘泥。
  九張機,芙蓉出水慕童兒。詠來花雨才猶豔,空山聞鳥,幽谷聽竹,明月照人依。
  塵落夕媚,陌上寒煙,吟成豆蔻,紫風飄逸,逸舟紅塵,綠翡,蘇顏,題帕三絕,慕山小童。眾位姐姐妹妹,才思泉湧,歎為觀止。輕輕的來,輕輕的去,不帶走一片雲彩。怕驚擾了姐妹們的好夢。有幾個姐妹雖不曾相識,卻被其詩情牽引,由不得前去觀賞,卻不敢多言,就讓雲帶去我的問候吧!托清風明月,將寸寸柔情寄於雁字,儂念親安!
  有才子佳人相伴隨,何愁花謝花飛?花落花開,花開花落,雖不能挽留,但芳魂永存。站在雲的大觀園裏,看花開花落,雲卷雲舒,日出日落……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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